毫无征兆发生的往往是大事。梦虬孙拿欲星移的后脊搓出泡沫时,未及预料三十分钟后即将降临在两人身上的命运。
他与堂兄之间的角力旷日持久,如无机缘巧合,谁也说不好这笔推拉糊涂账能否结得妙果收场。积年压抑的情绪一朝释放,便化作强烈的渴求,情到浓时梦虬孙恨不得将欲星移连皮吞掉,潜龙坎谢客整整一月,谁都敲不开大门。被押在浪辰台为师相代笔捉刀的砚寒清竭力周旋,仍瞒不住亲临垂询的鳞王。欲星移总是俗务缠身,至少此前如此。四周纵欲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堆积如山的公务,与各方亲友充满兴味的目光。幸而暂时无人将这对堂兄弟同时失踪联系到一起,如此才便于两人安享私人时间,不受打扰。
梦虬孙接了点水冲去沐浴液,便露出欲星移在衣领下藏起的真相:肩背上大块的皮肉被枯干的旧疤横过,这是胆敢上岸的鲛人曾在某日险被烹熟的证明。梦虬孙低下头,用牙衔起一片肌肤,轻轻舔舐微深的肉色,他像迷恋堂兄带茧的指节一样爱他的伤痕。一声叹息从欲星移唇中吐出,他借着关淋浴的空隙从充满情欲味道的拥抱里脱身,“别玩了,当心脚滑。”
梦虬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踩着拖鞋跟出来,“你不乱动哪里会滑。”
欲星移三两下把自己打理完,将浴巾裹到梦虬孙仍在滴水的脑袋上用力搓揉,“擦干再上床,床垫湿了不好收拾。”
“轻点轻点——是要搓掉我的头皮喔。”完工后梦虬孙凑到镜子前打量,发现满头小卷乱作一团,不由大怒,“你故意的吧,欲星移!”
欲星移将吹风机开到最高,用讨打的轻佻口吻说:“你有说什么吗,堂弟?”
梦虬孙愤愤地拿梳子通头发,他望向镜子里的堂兄,后者斜坐在床头,不经意便对着他露出了脖颈。这里是不能留印记的禁区,梦虬孙正要挪开目光,却被镜中的堂兄逮个正着。欲星移挑逗似地眨了下眼,梦虬孙猛地扭回头,尤为心虚地抬高音量:“看到鬼,你偷窥喔!”
欲星移眼角弯起,“此言差矣,如果堂弟没在看,又怎能发现我的视线。”他无辜地摊开手,“更何况,难道我不是光明正大地在看吗,堂弟?”
梦虬孙把梳子丢开,跳上床与欲星移半真半假扭打起来。床板摇晃的细碎声响消失后,欲星移的浴袍带子落到地上,他本人则推了推胸前那颗尚未烘干的脑袋,“先起来,去吹过头发再睡。”
梦虬孙揉着眼睛坐起来,他叫欲星移的心跳声催得几乎盹过去,此时仍不忘揪住堂兄浴袍一角,“你今天不对劲。”
“是吗,”欲星移摸了摸梦虬孙的发脚,将热风调大,“还请大智大慧的龙子开示,欲星移究竟哪里又不对劲了。”
梦虬孙抱着支起的右腿苦思冥想,直到欲星移关了灯,他在床上翻来翻去,骤然灵光一闪。
“看到鬼……这条墨鱼今天都没跟我那个!”
把“欲星移”和“红杏出墙”放一起总觉得怪别扭的,然而雄性不干那事的缘故无非也就那几类:心有余而力不足,心有余……而力不足。梦虬孙都不知道到底是心有余更可怕,还是力不足更悲哀。欲星移近几日都有理由列席朝会,因而五点不到便出了家门,他一走,被窝的热气就散得特别快,梦虬孙独自一人越躺越冷,决定起来上个网,至少寻找一下对策。
他忍着脸热键入问题,跳出来的回答不计其数,随便点开一条往下拉,映入眼帘的便是精密的侦察反侦察连环计,用以发掘可能的奸情,梦虬孙怀着“这么复杂”的震撼心情接着翻页,便看到一群备受折磨的女人——呃,也许也有男人,也许——阴沉地分享自己将如何处理负心汉不再有用的那玩意。他猛地并紧双腿,心想这个还是免了。
此刻的梦虬孙不想将自己代入弃妇寻求报复,多半是因为仍处在多巴胺的深度催眠中,然而这有什么要紧,说到底,人需有行为能力,才能谈行为动机。至少得证明欲星移下面那块没熄火,再考虑要不要制裁尚存疑点的攀高活动。整理可疑人员名录一事本身并不容易,除非他能下定决心把已婚的午砗磲放在首位。
如何、确诊、阳……咦,那个字到底怎么写来着?
“梦——虬孙!装病装得够久了,也是时候该出来溜溜啦!”
鳞王长子北冥觞带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梦虬孙手忙脚乱地把连手带机往餐桌下一藏,随后意识到这并没什么鬼用,他在餐厅中转了两圈,在最后一刻将手机丢进橱柜,把门关上,大隐于油盐酱醋,反正北冥觞只该对梦虬孙的零食贮藏存有兴趣。
随后响起的是情谊真挚的午砗磲,“龙子,听砚寒清说,你之前身体不好,病得厉害,我特地托人从老家带了一点海参,炖着吃可以养胃。这个,你家里的铁锅有够大吗?”
砚寒清的声音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穿插其中,“殿下,右文丞,龙子身体虚弱,多半没什么力气待客,不如我们在这把东西放下,然后直接告辞?”
“这样就太生疏啦。”午砗磲憨然道,“而且我记得龙子这里也存着不少淡茶。你也晓得,他基本只喝苦茶嘛。”
是喔,因为那些淡茶根本是给欲星移准备的。午砗磲,从前真是错看你了,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与此同时,北冥觞已经准确定位梦虬孙的零食罐头,包装拆封传入厨房声如雷震,“搞什么,一个月前的饼干还没拆,难道是真病了。——梦虬孙,你在吗?不在的话我就把你的点心全吃掉了喔?”
梦虬孙不再忍耐,没好气道:“主人不出声,你们就当我是死的喔。”
见他终于现身,北冥觞不待多言,先抓了块饼干递来,仿佛他才是这堆食物的主人。梦虬孙将午砗磲点名要的淡茶取出,又提来刚开的水壶,为三人斟上热茶。冲泡功夫不提,欲星移的口味确实更符合海境贵族的需求,即便是满脸纠结的砚寒清,清茶一杯落肚,忧色也舒缓不少。
午砗磲声称必须得亲手把海参发一发,否则他这一趟就算白来。他提着手上的包裹蹿进灶间,梦虬孙还未没来得及提醒他不要乱动厨房摆设,厨房真正的主人对一瓶一罐的位置都有要求,弄乱后复原回去很麻烦,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悲鸣。
厨房里兵荒马乱,午砗磲捂着上唇泪流不止:“为什么这里会有手机……”
若非被北冥觞捏着手腕、此时早该夺路而逃的砚寒清含蓄道:“殿下,请您——”
蹲在一旁安慰老臣的北冥觞拿起手机顺手按亮屏幕:“就知道他刚才一直躲里面不出声得是在看什么好东西……咦。”
跑得最慢的梦虬孙叉着腰在厨房门口怒吼:“靠喔,你们都在搞什么?!”
北冥觞率先反应过来,极快地将通讯器塞回梦虬讯手中,眼中充满了同情,“梦虬孙,其实这种事网上帮不了什么,还是得找德艺双馨的老大夫,你看,其实砚卿的医术就很好,口风又紧,你本该直接来找他的。”
梦虬孙面无表情对着屏幕上自动补完键入的搜索结果,只恨不能回到昨夜,拿被子蒙住欲星移乱揍一顿。都是这条装蒜的臭墨鱼的错!如果不是欲星移故意装傻不干那事,今天他就不会怀疑欲星移那里有毛病,如果不怀疑欲星移有毛病,就根本不会往手机里输这个乌七八糟的问题。看到鬼,这次真正是看到鬼——
午砗磲方才趁乱瞟了一眼屏幕,此刻的神情也是一派复杂,“龙、龙子,其实你还年轻,又没有必须那什么的压力,一两次偶尔那什么,也、也是正常的啦。大概。”他话里打的马赛克太多,梦虬孙真不想在脑内补完,径自从冰箱里倒出冰块按在午砗磲唇上,希望这就能让他闭上嘴,又吩咐砚寒清找出医药箱,等止了痛后要给午砗磲上药。
料理好客人们自顾自闹出的惨案,虽然心知没用,梦虬孙还是清了清嗓子严正声明,“我下面没问题,不要东想西想黑白讲的,来我家玩吃我的东西事还这么多,到底是不是朋友?”
午砗磲蔫了,北冥觞欲言又止,始终沉默的砚寒清低眉垂目,“微臣指天发誓,刚才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如有任何需要,还是欢迎龙子找微臣聊聊。”
“……拜托听人讲话啊,都说了我下面根本没问题啦!”
砚寒清自称不擅男科,即便他十分擅长,可以想见欲星移绝不会让别人过问他脐下三寸的那点破事。梦虬孙趁着熄灯后滚进欲星移的被子顺手牵且,被捉着手从腿间无情拔出,那根东西有没有焕发青春并不清楚,梦虬孙自己倒是被握着做了两次指检。欲星移的手指长得太好了,翻找G点的技术又过硬到可疑,哪怕是敷衍成分浓厚的戏弄,也能叫梦虬孙眼冒金星涌如活泉。
“欲……欲星移……”被连着推上高潮,梦虬孙几乎要喷出点别的什么来,幸好欲星移及时松手,让情潮慢慢回落,欲望卡在半路的梦虬孙向后扭来扭去,就是没蹭到想要的那块地方,索性转过身去啃欲星移的脖颈泄愤,“你……你怎么都……”
欲星移在他腰上拍球似地拍一下,声音带出浓浓的倦意,“闹够了就休息吧。”
梦虬孙忍无可忍,拧开灯把人扳过来,“闹你个大头鬼喔!欲星移你老实讲,你下……下面是不是硬不起来了?喂,不要装睡啦!”
欲星移没有睁眼,手在空中摸索一会才揉到梦虬孙的脑袋,“很晚了,堂弟,我明天还要参加早朝。”
“那种东西也可以不参加嘛,反正都有会议记录。”看欲星移一声不吭,梦虬孙趴在欲星移耳畔悄声说,“不如这样,我带你去找药罐子?说不定几帖药吃下去就好了,而且海境也没人知道你的毛病,这主意好吧!”他轻推一把堂兄,“哎,你有认真在考虑喔?”
他为答复屏息凝神,最后发现欲星移在短短数分钟内已迅速睡熟了。
边关守将将梦虬孙拖着箱子离开海境的消息报到师相面前时,其人正与鳞王一道闲话家常。
鳞王才调停完老臣新贵之间的冲突,又逢家变,极为爱重的侧室执意提出离婚,在他试图以往日恩爱勾起旧情时,这名侧室冷笑一声,直言自己已受够侍奉无能的丈夫,着实将他噎得不轻。强撑精神将长子的婚事安顿妥当,鳞王便叫上这名相伴多年的旧友一同品酒,姑且排解一下苦闷之情。
海境的边境管理以禁为主,近些年来才在欲星移与太子北冥觞的建言下逐步开放,允许鳞族与外境人士自由往来。与平民不同,贵族出入海境,仍需获得一族之长首肯,梦虬孙虽无职权,倒也持有一份贵族证书,虽无宗族依附,常年兼任监护人的欲星移也可代为定夺。
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一旁的鳞王听得有趣,半开玩笑道:“听将官的描述,梦虬孙倒像是负气出走,这样放堂弟离开,真的好吗?”
“梦虬孙年近而立,应该为自己的决定承担代价,”欲星移道,“出去走走也好,海境终究只是一方境界。”
鳞王笑着摇头,“你对堂弟真是放心,只怕他知道你的态度这样随便,又要生一场闷气。”
“臣做人失败,总是不能叫人人都称心。”欲星移道,“反正堂弟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气消了会自己跑回来,他认得路,不必过于忧虑。”
鳞王举杯轻碰欲星移拿在手中把玩的酒盏。应邀赏花品酒,师相却浅酌辄止,作为酒友来说,实在很不爽快,强压欲星移连饮三杯,鳞王才说:“只要做鱼成功,做人失败也就无伤大雅。前些时候看你精神不济,不知又是为什么烦恼?”
欲星移一顿,“叫王见笑了,臣家中正在闹猫。”
“哦?”鳞王抬起一侧眉毛,“倒是没想到,师相竟是爱猫之人。“
”不过,“他话锋一转,不无戏谑道,”这类人世的物种能在无根水中生存,本王也是第一次听说。既然师相家藏有这样新奇有趣的玩意,找个机会也该带进王府,叫几名皇子开开眼界才好。”
梦虬孙十数年前曾踏上苗疆游历,一直到可自由支配的时间用尽,也未能走遍苗疆大地,此次出行有明确的目的地,行进速度便快上许多。他要找的人正是人称“药神”的鸩罂粟,其人本是被放逐的羽国御医后人,因才能出众被苗王特许授予国籍,眼下正住在中苗边境。梦虬孙儿时曾与他有些缘分,对他如何用瓶瓶罐罐里的药一剂回春印象深刻。
不过,等梦虬孙沿路问到药神那爿从未准点营业的店铺,神农有巢的招牌却指向一家健身房。
肩膀和个头足有他一点五倍的男人举着杠铃对他笑,“年轻人,来练腿的?”
梦虬孙心生警惕,迅速后退三步保持距离,“没啦,我是来看诊的。请问这里有没有叫药罐……啊,是叫‘药神’的医生,我有很急的病要找他看。”
“看急症不该来这里嘛,健身和养生差不多,固本培元都需要时间。我看你底子不错,不如一起来练练——”
“不如去楼上把菜择了,好过在这里糊弄求药的人。”
杠铃男转过头,对健身馆出来的男人摊开手:“小鸩,我在揽客哎!”
这男人相貌阴柔,看着不过三十出头,正是才在苗疆扎根的鸩罂粟,须知此人与梦虬孙相遇时已是这副尊容,真实年龄委实成谜。谜一样的鸩罂粟瞥了杠铃男一眼,对梦虬孙道:“站好了,不许扑上来。要找什么药进来说。”
正待与人深情相拥的梦虬孙闻言悻悻放下手臂,“药罐子你这人没劲,还不如旁边这位大哥会讲话。”
“好说了,我也这样觉得。”杠铃男从背后轻拍一下梦虬孙,将他拍得跳了跳,又揽着肩将人提上楼,“鄙人岳灵休,你叫我大哥正好。去里面聊,我给你们泡茶。”
“就这样?”
“什么叫‘就这样’!”梦虬孙双手拍桌,“这明明就很有问题好吧!”
鸩罂粟按着耳朵,“不要吵。随着年龄增长,女性的激素水平渐趋下降,出现性欲衰退也是常事,如果你很介意这点,当初就不该交往大你十岁的女人。”
岳灵休的大音量中气十足地穿透门板,“别听里面那个处男乱讲,都说女人四十如狼似虎,哪有可能随便就不想要,你好好回忆一下自己有没有做错的地方比较好喔,梦虬孙。她月事疼的时候有给她准备热水吗,还是只顾自己打游戏根本没放在心上?”
鸩罂粟抬高声音淡然道:“也有许多已婚男人生理知识完全稀烂,连痛经不能光喝热水都不懂。”待门外偃旗息鼓,他又对梦虬孙说道:“你对伴侣这方面的健康还算上心,很好,但病人不在,家属怎样细致描述,难免有所出入,我看你还是找时间把人带来,赶在万济医会开的时候,还能约几位妇科圣手一起会诊。”
梦虬孙做贼似地望了望关严的门,含糊道:“不是……不是女人啦。”
鸩罂粟愣了,随后道:“女性鳞族这方面的生理结构与人族的差别不算很大,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最好也带上一位鳞族大夫。”
“……你是整我的吗药罐子,”梦虬孙把脸埋进双手,“那是男人!公的!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下面起不来才不跟我睡觉!”
岳灵休辛苦吆喝未见成果,决定拉上梦虬孙做托,以运动解百忧为借口鼓动他在正对窗口的跑步机上慢跑。岳灵休打的主意很简单,是叫过路行人一抬头便能瞥见肌肉膨出的教练领着身段优美的学员流汗操练,从而备受感动加入练腿的队伍。没有这样的陌生男人,也没有咨询减脂瘦身的女客,岳灵休的健身馆仍旧生意平平。
大量失水并未消解梦虬孙的抑郁,反在心酸之余倍添腿酸。
“其实他可能只是累了嘛。”岳灵休安慰不住吸鼻子的梦虬孙,“你还年轻,不知道男人年过四十,尤其容易为鸡毛大点的小事烦闷,心情一不好,下面也就不来劲了,都是正常现象。”
梦虬孙哽了一下。“……你就不能假装自己之前什么都没听见喔。”
“听见就是听见了嘛,这怎么假装。”岳灵休道,“而且小鸩不是开了药吗?”
听完性别相反的版本,鸩罂粟首先开出处方,又提醒梦虬孙一切需建立在沟通顺畅的基础上,不管那位神秘的年长情人是哪里不舒服,用药之前都需开诚布公,双方自愿。这就是棘手之处,迄今为止还没人能强迫哪个男人承认自己不举,当欲星移处在这个男人的位置上时,只会加倍麻烦。
梦虬孙拿着处方去药店,被热情的店员推荐许多闻所未闻、据称“畅销九界”的牌子,正在瞻前顾后的档口,惊见一对年轻夫妇来买药,有说有笑挑了店员推荐的礼盒套装,又联袂去了对面的情趣商品店,过了一会才提着包裹出来。这两人神色坦荡,无不快之处,仿佛他们只是去了普通超市,做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采购。苗疆风气之开放,实令养在深水的鳞族汗颜。
店员觑他神色松动,便加紧敲边鼓:性生活不协乃是情侣分手的第一大因由,又因勃起障碍往往是心血循环系统有疾的前兆,服药治疗是为了ta 好更是为自己好,一言蔽之,讳疾忌医是万万不可。
梦虬孙一时忧虑欲星移小病酿成大病,一时又为自己不能再与欲星移亲密交缠的本能恐惧感到羞耻,不知不觉便被忽悠着买下了精装礼盒,还额外获赠一张情趣商品打折券。他甚至没及时察觉这其中的可疑之处。
有心开解忧郁的小朋友,岳灵休从过来人的角度出发,给了点不甚新鲜的建议:“光吃药可不行,生活需要创意,男人是视觉动物,换个造型亮相,气氛马上就不一样。”
“啊?”
“你看,小鸩一年四季都打扮得像个柠檬,要是有一天换了黑外套,你觉得怎样?”
“呃,觉得柠檬坏了?”
岳灵休挼着梦虬孙后脑的卷毛,“孺子不可教。你好好想想,穿黑衣的鸩医生,袖子卷起露出一段手腕,是不是更有黑白分明的感觉,手腕是不是更白、更细长了?”
“还行吧,”梦虬孙拍开他的手,“药罐子的衣柜里根本没有别的颜色嘛,这个很难想象哎。”
岳灵休对清纯过头的思春青年显示出极高的耐心,“你看,刚才那个场景里,包含了医生、黑衬衫与手腕之类常见的刺激要素,你把那些要素原样套到你的那位身上试试。”
没听说欲星移懂医术,但穿衬衫的欲星移倒是不难想象。从浪辰台驱车赶到潜龙坎,欲星移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解开袖子准备做饭,围裙带子绕在腰后打了结,手指伸进翘起的蝴蝶翅膀中稍稍一勾,便能将它扯散。
梦虬孙猛地捂住脸,透过指缝对岳灵休怒目而视:“看到鬼,你平时都在拿药罐子偷偷摸摸干什么喔!”
“小鸩是近在眼前比较好打比方嘛。”岳灵休拍了拍大腿,继续推销自己那套刺激论,“你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放到刚才那个位置,好好琢磨怎样才能让你的那位激动起来,心灵激动得不能自已,身体才能更配合,将药效发挥到百分之一百二十,你说对不对呀?”
对……对个大头鬼啦对。
蹉跎复蹉跎,花名在外的太子北冥觞终于决定要与道域剑宗千金共度余生,按照双方长辈的意见,他们的关系应当自未婚夫妇而始。他的订婚宴,于情于理,梦虬孙都需参加。大约是顾虑到梦虬孙的旅费可能稀里糊涂用在别处(是喔,礼盒套装),砚寒清特意将车票随信附上,他只需打点行装便可出发。十分好客的岳灵休将他送到车站,将写着鸩罂粟私人电话的纸条上塞进口袋,嘱咐他常常联络,在家里也切勿疏忽锻炼:最少,在情人的那玩意难以成事的时候,梦虬孙还能选择起身跑步。
这种祝福真是大可不必。
梦虬孙披星戴月赶回海境,还不及休息片刻便被捉去整理着装发型。订婚宴上,北冥觞挽着娇小的未婚妻接受众人恭贺,笑容里尽是直白的傻气,也许这就是幸福的味道。梦虬孙移开目光,不经意地便落在欲星移身上。他正与剑宗派来观礼的来客交谈,那是准太子妃的剑术师傅。
梦虬孙不愿在潮潮泛泛的宾客中公开注视欲星移,便四下张望,试图寻找砚寒清的身影。太子名花有主,这位出身高贵的东宫属官却仍是单身,为免他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女性鲛人平白吸干氧气,梦虬孙才锁定目标,便冲进去将他提溜出来,两人缩在角落喝茶,各自都觉得松了口气。
“龙子,”仿佛察觉到梦虬孙低落的情绪,砚寒清小声道,“在苗疆……玩得开心吗?”
被拴在健身器材上当仓鼠活广告没什么快乐可言,但肉体极尽疲劳后到一躺上床就睡着,至少活得很轻松。“还好啦,其实都没怎么玩,我本来还想去苗疆那个月凝湾探险,不过太子要订婚,所以就先回来了。”
“这样。”砚寒清继续低头看茶叶,“回来后有跟师相见过吗?”对梦虬孙整月神隐的内情,他是唯一一个真正的知情人,某些时候,这个位置又将他推到共谋被害人的位置,“不管出去旅行有没有想要的结果,回避沟通是不行的。”
“……都说了我没有硬不起来。”
“我知道。”砚寒清顿了顿,问道,“龙子会觉得为难吗?不能像太子和其他人那样,将自己的感情放到太阳底下,大大方方亮给人看。”
梦虬孙捧起手边的甜饮料喝了一口,为了求个彩头,太子的订婚宴上没有任何带苦味的东西,包括他最爱的那一味百里闻香,“你现在也学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喔。”
砚寒清道:“这倒不是我的本意……”
“会为难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也不为难。”梦虬孙又看了一眼茶盏,脑后的发鬏晃动起来,“唉,这东西真正够齁。”
既然人已经知道,焦虑与压力是某些功能障碍的两大原因,而此类疾病高发于年逾四十的男子,他就不会太指望患病的伴侣能不药而愈。梦虬孙将鸩罂粟开的药拍到欲星移胸口时,后者正舒舒服服地垫着鲤鱼抱枕看报纸。难为他日复一日料理海境大小公事,竟还有兴趣看报纸上那些旧闻。
欲星移故作无辜地歪着头,“堂弟?”
“别叫堂弟。”梦虬孙抱着工具包走进浴室里,首先摸出剃刀对准小腿,“堂弟一小时后才上线。”
梦虬孙将自己从里到外收拾停当,又在马桶上思考人生。此刻他的双腿一丝不挂,连半根毛都没剩下,全是为了套上刚才夹带进来的织物而牺牲。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他却不禁怀疑,为了区区一条鲛人,这一切是否值得。
无良鲛人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一小时到了,堂弟,需要帮忙吗?”
梦虬孙正小心翼翼地将那团乱麻似的东西往上拉,想也不想便回击:“安静!把……把眼睛也闭上,不许睡着!”
欲星移轻笑一声。有本事干脆连这次也睡过去。梦虬孙为自己打气,反正他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二十六个应急预案,用来处理欲星移视作王牌的回避。
他固定好最后一样道具,踏出浴室门。
欲星移规规矩矩地闭着眼,双手放在腹部,若非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梦虬孙会疑心他又偷偷睡着,欲星移道:“梦虬孙?”
梦虬孙没忍住,凑上去舔了舔那双薄唇,又将手探下去,颇具暗示性地按在欲星移下腹。
欲星移顺势睁开双眼,当即笑出声,道:“这是什么打扮?”他伸手捏了捏梦虬孙脑门上的道具,遗憾地发现那东西是硬的,又靠回床头,好整以暇道:“堂弟演的什么,四只耳朵的半猫人?”
梦虬孙涨红脸,毛绒绒的爪套叉在腰间,“笑什么,这是苗疆最热的角色扮演套装……买这一套差点让我倾家荡产,你就不能给点正面评价吗?”
“嗯……”欲星移扫了眼梦虬孙脖颈间带铃铛的项圈,煞有介事地颔首,“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梦虬孙用爪套揉揉额前的龙角,无语道:“真是被你气死。——对了,你有吃药吗?我特意找药罐子讨的,一剂下去一小时内见效,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他向前挪动胯部要蹭欲星移,被堂兄架着胳膊提起来,顿时了然:“阳痿还讳疾忌医,你这是挑衅喔欲星移。”
欲星移道:“堂弟脑子里就只有这个吗?这世上还有许多精彩值得探索,此去苗疆,想必又有什么有趣味的经历——”
梦虬孙甩开欲星移的手掌,将毛绒爪套脱下摔到一边,没好气道:“看到鬼,我就是帮你跑腿买壮阳药的,能有什么趣味?”
欲星移眨了眨眼,“我不记得曾向堂弟请托过此事。”
梦虬孙瞥他一眼,凉飕飕道:“是喔,鸡鸡长在你肚子下,当然又是我狗拿耗子。”
欲星移伸手,先是捏了捏梦虬孙的肩膀,随后落在梦虬孙的颈后,轻轻摩挲几下。这又是把人当什么在摸。梦虬孙一面腹诽,一面又忍不住贴到堂兄胸前,任由对方摘掉歪到一侧的猫耳,再继续轻抚脊背。
“这么喜欢做这件事吗?”
食色性也,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人这么爱吃饭。梦虬孙恨恨道:“还好,大概是比四十岁的阳痿男人更喜欢一点。如果你办不到的话我自己也可以嘛,我还从苗疆带了很多实用道具——”
欲星移的手在他腰后拍了一下,“小淫龙。”
“你不来淫我,”梦虬孙小声叽咕,“还不许我淫一下自己吗?”
欲星移笑了起来,他的胸膛因发笑而震动,梦虬孙挪了挪位置,堂兄柔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我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梦虬孙被猛地翻过身,几乎下意识望向床头疑似未曾拆开的药盒。
Fin.
- 本文作者: Cintam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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